十一 非此即彼

桔梗犯了一个错误，她以为犬神是本土传说中的妖怪，然后按照记忆里对号入座了，但是当她捡到那块狗的头盖骨之时，才发现这头盖骨上没有怨气。

单纯的死亡并不会造就传统犬神，系统所提示的犬神只是字面意思，犬类的神明，对于狗来说，给它们吃的，给它们窝，还陪它们玩的就是神明。

至于它们的神明是生是死不重要。

事情还要从昭平二十八年说起，当时还年轻的巫条小姐应该刚刚结婚，为了家族传承的旅馆不改姓，巫条小姐招了一个赘婿，在那样久远的年代里，还是在战争之后男子紧缺的时代，实在是找不到更好的了，巫条小姐只能勉强接受，即便她秀外慧中，心向山外。

如果她不曾遇到迷路的美男子的话。

桔梗做过雪女真的存在的假设，可惜自从昭平二十八年以后再无雪女的目击证明。

如果雪女为假，那么为什么不直接说明？大开发宣传是在这件事过了好几年才开始的。

最初指路救人之后完全可以大方现身。

不仅没有现身，甚至还遮盖了传言，从现在的老板娘身上就依稀可以推测她母亲的容颜，这样的美人在深山里应该极为有名，但是游客一行人却完全没能获得信息，最终得出是好雪女相救。

雪女传说分为两类，一种是恶类，会把人冻成冰块食用，还有一种是香艳类，会与人类欢好诞下孩子，这种孩子被称为雪童子，失约或是不贞便会带着童子离去。

游客一行人遇到的恐怕就是不甘寂寞，空守山中的巫条。

桔梗对着那幅雪女画算过，老板娘并不是那个狗面老人的亲生孩子，这件事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情。

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，女儿婚姻的不幸她无能为力，但是等到外孙女也因为要继承家业回到深山，看着这座壮观的监狱要囚禁三代人，被犬类奉为神的她终于忍不住动手了。

这就是为什么明明可以大破坏却只破坏大桥，巫条舞黑气弥漫却毫发无伤，为什么有更加直接的附身杀人却要选择堵住泉眼。

她对这座监狱依旧有很深的感情，只是想解放她可怜的孙女，让这山上的温泉全部被堵住，让这旅馆慢慢荒废凋零。

只是如今山上的温泉馆早就不止一家，诚然被家族束缚，如花美眷养在深山值得同情，但这并不是破坏众多平民生计的理由。

现在夜已深沉，犬神獠牙尽去，正是退魔的好时机。

桔梗喊来了熟悉水脉的阿部，让他带着自己前往最高处的泉源。

刚刚走出旅馆，桔梗所期待的暮春之雨就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，这场雨下完，山上就应该进入葱郁的夏天了。

好在天气已经转暖，阿部又颇为壮实，不必担心生病。

看着桔梗在雨中没有发话，阿部也就一言不发的继续打着手电前往山上。

阿部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，在湿滑的山路上走过一程后开口：“桔梗小姐，人死了以后都会化为鬼怪吗？”

桔梗知道他想询问关于他亡妻的事情，按照自己所知的给予了回答。

“有的会，有的不会。”

阿部继续询问：“为什么有的会呢？有什么区别吗？”

“心有执念的人容易化为鬼怪，寿终正寝的人则容易成佛。”成佛即是死后安静的消失。

“那鬼怪都是坏的么？都是必须要退治的么？”

与其说时询问，不如说是喃喃自语，阿部好像是流泪了，雨水混合了泪水在黑暗中难以分辨。

刚才桔梗射出的破魔箭，把周围的黑气全都彻底净化了一遍，比最初的结界净化的更加干净，阿部也在其中，估计此后再也看不到他的亡妻了。

“死去的人所化的执念并不是生前的人，没有肉体与生命的他们存在的理由就是执念，很容易因此陷入偏激，最后走入邪道，这是无可奈何之事。”桔梗已经搞懂了此世的诡异之物，做出了回复。

就像死去的前代老板娘，最初获得重生，很有可能就是狗狗们的崇拜，加上对于家传旅馆的执念，本来是无害的，但是得知孙女分手回山，生前的怨气瞬间爆发，变身为了恶灵，开始杀人。

阿部的亡妻恐怕也是如此，表面上人畜无害，但是如果阿部受到伤害，即使是命运使然，她也会因为执念而迁怒周遭。

桔梗不留情面的说法让阿部再度沉默了下来，沉默了一会以后，阿部开口想要说什么，却被雷声打断。

山顶的天空之上乌云密布，雷霆游走其间。

远远的可以看到一片亮光，那是温泉池在反射天光。

“有人！”眼尖的阿部指着温泉池水面的一个小黑点大喊。

桔梗则在看到的一瞬间拔地而起，飞向了目标。

伸手翻过面朝下漂浮在水面上的人，是还有气息的狗面老人，不过这气息十分微弱，生命力还在被不停的抽取。

一般来说，生命力没那么容易抽取，只是这狗面老人和罪魁祸首关系太过特殊，又在无知之下处理了众多狗，现在桔梗只能一边输入灵力维持老人生命，一边顺着向下流去的生命锁链往泉水深处感知。

桔梗的很快感知锁定了地下的一个人形黑影，开始用灵力构成细绳捆住对方，缓缓的将那个东西抽出水面。

就像是拔出了断裂在酒瓶口里的橡皮塞一样，啵的一声，一团由狗的尸体组成的人形物体被拉了出来，原本没过脚背的浅水池塘开始源源不断的涌出了温泉水和热气。

桔梗左手搀住了昏迷中的老人，右手食指中指并拢于嘴边，吹出一口灵气，这灵瞬间化为利剑，斩到了犬神的身上。

笼罩着犬神的黑气被这一剑净化，但是没有伤及根本，黑气只是消失了一瞬间，又重新笼罩了起来。

这下麻烦了，桔梗此时还在输入灵力维持着老人的生命，两者的力量如同大海与小杯的水，这就导致桔梗不能随意动用大量的灵力，刚才那口灵气化剑就让老人口鼻流血了。

而灵力输出不够，无法一次性清除犬神，那么它就会借助人之邪念缓慢变强。

至于斩断老人与犬神的链接，这老人与犬神之间的因果纠缠已经太重了，犬神从某种意义上就是他的妻子，强行净化的话相当于在老人的生命力上开了一个洞，即使事件结束也无法救活了。

桔梗看了看黑压压还在不断落雨的天空，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，最差结果不过是老人当场身死，和桔梗直接动手区别不大，如果好的话说不定此后温泉水会自带净化的效果。

在诸多法术神通之中，有一种法门能用最小的灵力来达成最大的结果，而且并不属于有害他人的邪道，只是这法门十分难以修行，一旦操作不当，或者修行之人本人目的不纯，则会严重伤害己身，此为请神之法。

不过桔梗并不知道此方世界的神明名讳，所以她要请的不是神明，而是天雷。

桔梗紧闭双眼心中默默祷告

皇天在上，今巫女桔梗陷入两难之境，不忍伤无辜之人，亦不可放纵妖邪毁百姓之生计，恳请降下天雷，助我一臂之力！

若天不佑我，则我非正人，非此即彼。

言罢睁开双眼，目露金光，雷霆以此为导向，浩荡而下，犬神灰飞烟灭。